【周橙】愿你望我
周橙only，叶橙亲情。2.2w字。一发完结。
原著。暗恋。乌龙求婚。包甜，不甜不要钱。
0.
如果不是你,那又会是谁？如果不是现在，那又会是何时？
1.
十三赛季季后赛第二轮，兴欣惜败轮回，止步四强，赛后记者招待会上，苏沐橙面对记者提问，诚恳的说：“我的伤病拖累了团队，为了弥补由我造成的战术缺陷，战队其他成员压低了节奏，极力配合我，以至于攻防两方面都产生了问题”。
苏沐橙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在此我向我的队员表示感谢，也向广大的兴欣粉丝致歉。我将正式宣布退役，将队长之职移交给乔一帆，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兴欣战队，期待他们取得更好的成绩”。
黄金一代中，她第一个决定离开荣耀，但告别赛场的最后一战，她的表现却不尽人意。
这一赛季的轮回依然十分强势，一路领跑常规赛，季后赛第一轮他们击败了呼啸，直接对战击败了雷霆的兴欣。
苏沐橙在常规赛后半程几乎处于轮换选手的角色，与雷霆的两场季后赛，更是只在主场出战擂台赛，并固定在第二顺位出场，虽然雷霆的个人实力一般，但这样的循序相比之下压力和体力的消耗都比较少。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兴欣在不遗余力地保护苏沐橙，赛前轮回准备了几种方案，其中就有一些针对苏沐橙是否上场。
兴欣主场的团队赛苏沐橙缺席，失去了枪炮组合的兴欣，在攻击强度上稍弱，最终失去了人头分。
轮回主场，当看到团队赛出场阵容中有苏沐橙，轮回的战略部署便毫不掩饰地指向她，利用地图巧妙地切割战圈，使得荣耀最著名的策应大师增加了很多控场难度。
但苏沐橙打得非常坚决，面对高强度的战斗节奏，她的取舍也非常坚决，主动放弃了乔一帆的阵鬼，集中辅助唐柔与方锐，在成功击杀了孙翔的一叶之秋后，苏沐橙的节奏明显变慢，只是一意与对手交换，她的反应轮回并不意外，这是一种舍弃自己为团队争取机会的表现。
令人意外的，是唐柔的反击，她的爆发比box1孙翔时更猛烈，在苏沐橙倒下时达到顶点。APM极限飚升，攻势更猛，仿佛是带着某种愤怒。
在专业人士看来，这场团队赛的赛点与其说是苏沐橙的脱节，不如说是唐柔的失控。
但赛后，苏沐橙将所有的责任都揽了下来，感谢队友，真诚致歉。
观看这场职业比赛的职业选手们大都表示理解，毕竟赛季初期兴欣就对外发表了一份声明，苏沐橙的左手肌腱出现了一些问题，无法应对长时间高强度的比赛，兴欣团队也会做出一些相应的调整。
这一整个赛季他们都在物色合适的枪炮师选手，并且积极适应没有枪炮师的赛场。
面对一个因伤隐退的美女选手，联盟和众记者都是十分惋惜的，纷纷询问苏沐橙对于退役生活的规划打算。
苏沐橙和媒体打交道多年，自然知道他们在关心什么，她笑容恬淡，轻声道：“感谢大家的祝福，有好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之后便带领众人离开了会场。
轮回在之后的招待会上被问及此事时，周泽楷眸光深深，不发一言，江波涛则很礼节性地祝福了几句，将这件事含乎了过去。
2.
回到俱乐部，周泽楷兴致淡淡的，刚刚的团队赛他用荒火给了她的角色最后一击，血条清零的时候，沐雨橙风的尸体从高塔坠落，轨迹优美的仿佛一声漫长的叹息……
明明是一串数据组成的脸庞，长发飞舞间，却莫名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他依然记得赛后双方握手时，苏沐橙站在队首，神态轻柔婉转，恬淡中带着一丝疲惫。
她的右手虚握左腕，朝他笑了笑，伸出手轻轻一握，他能感觉到她手指柔软无力，手心也有些热。
他想说点什么，但她的眼睛已经看向了轮回下一个人。松软的额发后有一层细细的汗珠，仔细看却觉得脸色也有些白，会场的冷气打得很足，这场比赛她耗费多少精力，是真的很累吧。
兴欣的其他人都保持着赛场应有的礼节，只有唐柔，很强烈地表达着一种冷漠。杜明上前握手，连多余的表情也不敢有。
那不再是场上表现出来的愤怒，而是一种入骨的哀痛。
兴欣有兴欣的客观因素，轮回有轮回的竞技精神。
这是赛场，苏沐橙既然决定上场，就必须有这种觉悟。
兴欣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他们努力压缩战圈，相互配合，避免苏沐橙过多的操作。
但是轮回用了一张天空要塞的地图，这张地图脱胎于一个55级普通区副本，远离主城，需要乘坐飞行船到达，由于荣耀没有坐骑系统，飞行船间隔又长，打这个副本的人很少，后来荣耀官方又推出一系列任务，可以取得一把密钥直接传送，知道飞行船的人就更少了。
但在荣耀首席设计师眼里，天空要塞却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副本，游戏方把它修改成适合团战的地图。
这一战他们正是利用了不为人知的飞行船，当第六顺位上场的时候，吴启没有奔向主战场而是反方向而走，找到隐蔽的飞行码头，以一分半钟的时差，先一步达到战场。
方明华更是利用飞船离岗的一瞬间，拉大了攻击范围，使得原本应该落道他身上的技能出现了MISS。为此他还携带了一把带有缓落铭文的备用武器。在自己满血后，从飞船一跃而下，重新加入了战斗。
轮回这一战在赛后被称为是将细节与技术完美结合的典范，兴欣的失败其实也只能说是对方表现的太过出色。
江波涛能感觉得到周泽楷的低落，于是将众人聚在一起，打算给他出出主意。
他率先发言，“小周，已经三年了，苏姐都退役了，你就没什么打算？”
吴启撇撇嘴，“小明才是三年，算上队长动凡心，怎么的也有九年了。”
杜明顿时翻了个白眼，“说我干啥，我可是一直努力在追的，昨儿我还给女神打电话呢……”
吕泊远啧了声，“你是不是又犯了什么忌讳，团队赛寒烟柔血线这么低还一个劲正面强杀你？赛后又是那种表情？”
杜明张了张嘴，想辩驳，方明华接了话，“小周，你看我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打住打住……”众人纷纷嫌弃方明华无差别虐狗。
在一旁早就不耐烦的孙翔这时开口了，“你们这一个个的烦死了，要我说，等我们轮回拿了冠军，队长当面表个态，成不成的让那女人给个准话，不就完了？”
他说话的神情颇为不屑，今晚他是兴欣的主攻目标，方锐的软缠，唐柔的强打，加上苏沐橙的火力压制，打得十分不顺，虽然后面强冲开了包围，但血量被压低了不少，方明华也无力回天，终成了轮回队里第一个出局的人。
他说这话三分气三分真，兴欣，叶修，苏沐橙，在他孙翔心里也从没服过气。
周泽楷喜欢那女人，就去追啊，追不上？周泽楷怎么可能追不上，一群人尽扯些没用的。孙翔在心里比了个中指。
这计直球打得猛，但却意外地刺激。
吴启想着似乎已经到手的冠军。
杜明想着在数万人面前示爱，这事要不要我先试试。
吕泊远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孙翔，仿佛能在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方明华若有所思，提议道，“我们四期生打算在总决赛后办个酒会热闹热闹，我看这机会不错。”
江波涛看向周泽楷，“小周，这事吧，不管结果如何总要先试试，对吧……”
周泽楷沉默了许久，看了一眼方明华，轻轻点了点头。
3.
总决赛之夜，轮回对战蓝雨，这是继第八赛季后两队第二次在总决赛上相遇，这一次蓝雨发挥的很好，整个团队，都弥漫着一种兴奋。
虽然最终依然是因为对方表现的更优秀而错失冠军，但是蓝雨全队依然带着那种仿若狂欢一般的情绪。
赛后双方站在台上，握手交谈，在颁完奖杯冠军戒指之后，主持人正准备说几句结束今晚的比赛直播，却被黄少天抢了先，他一把拿过麦克风，说道，“让我说两句。”
轮回其他人虽然惊讶但也都没什么意见，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只孙翔对着那边微微皱了皱眉。
全场观众都望向黄少天，听他朗声喊道，“虽然蓝雨今年未能得到冠军，还是便宜了对手，但蓝雨的粉丝们不要气馁，我们明年再战，一定要继续支持本剑圣和我们队长，哦还有我们蓝雨未来的核心卢瀚文和蓝雨全队，当然这些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一个惊喜要送给我们的联盟女神———苏沐橙，你在哪里？快上来！”
苏沐橙一直在VIP席上坐着，今晚，是总冠军之夜，也是她的告别之夜，兴欣在离这不远的星级酒店包了一间宴会厅，打算邀请各个职业选手一起狂欢，比赛前，黄少天颇为神秘地告诉她，会有惊喜。
她一直等着。
蓝雨折戟，她还以为不会再有，但黄少天在台上吼出的最后那句，却让她耳朵红红，几乎笑出声来。
她被众人簇拥着往台上走去，光束打在她身上，轻薄柔软，那样子像是走在教堂的红毯上款款而来。
孙翔疑惑地看了眼江波涛，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孙翔在心中不忿，对比周泽楷那默片似的获奖感言，全场观众被黄少天刚刚那几句激起的热烈欢呼，才更像是对冠军应有的祝贺，什么嘛，总冠军明明是我们轮回，蓝雨这会儿还把苏沐橙叫上台来了，这是在搞什么妖蛾子？
他隐约听到黄少天一脸感慨的对喻文州说，“我现在想想退役也真不错啊，你看她，估计是天天睡到自然醒，气色看着都比之前好了不少……再看看那谁，才多久就找了个顶漂亮的女朋友，听说前几天在一个音乐节上求婚了，乐队在后面飙高音，他就跪在台上，那场面盛大的，女朋友当场就哭出来了……朋友圈尽是虐狗照，还说总冠军都不及那个有成就感……我觉得今天这场面肯定比那个强，要是我们蓝雨是冠军就更好了……苏妹子一会会不会也哭出来啊……小卢到底找没找到花啊……他那跑步速度要有出剑一半快，就不用愁他的体能考试了……蛋糕的奶油会不会化啊……可别耽误了我的大事……”
人声鼎沸中，喻文州回了什么他没听见，心中却是莫名觉得黄少天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离开了联盟这种高强度的比赛和训练节奏，似乎非常容易打开新的人生篇章，当年一起在越云的队友，前两年退役，听说如今都已经做了父亲……苏沐橙这会也退役了，别是队长还没把话憋出来，她倒先把自己的终身定了……不对啊……黄少天的大事……那什么大事？
孙翔一抬眼，在黄少天和周泽楷身上来回打转，顿时觉得后者实在太不争气了，除了长了张帅脸，还能干啥？
苏沐橙此刻正缓缓从蓝雨队伍前走过，卢瀚文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小束红玫瑰塞进她手里，正甜甜地喊着前辈。
黄少天转过头存心挤兑他们道，“反正戒指也发完了，总冠军们要不给我们接下来的老年活动让个位呗……”
周泽楷的目光全然黏在苏沐橙身上，也不知到底听到没有。江波涛好脾气的笑了笑，对着这种程度的垃圾话也没往心里去。
见他二人没什么反应，孙翔白眼一翻，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才不让！”他心一横三两步走上前去，从黄少手里抢过麦克风，用着比他方才更大的劲喊道，“苏沐橙，你快过来，我们队长要向你……嗯求……求个婚！成不成的，你给个准话，别磨磨蹭蹭的……”
他这声中气十足，吼得整个场馆都静了几秒。接着不知谁反应过来，爆发出了尖叫，求婚，求婚，求婚，周泽楷要求婚，周泽楷要向苏沐橙求婚。
孙翔仍像没反应过来一样，还想说什么，被江波涛一把拉住，眼急手快关了麦，你瞎说什么呢，江波涛冷汗都快下来了，孙翔这才猛然醒悟，刚才自己心中胡乱猜测，一时情急，给喊错话了，“我……我……我是要说求爱的……不对……是求交往……也不对是表个白……表个白的……”
这是要搞大事情啊！
原本正为这个加班环节腹诽不已的现场导演也顾不上在乎联盟主席冯宪君那可怜的心脏了，忙吩咐导播立刻切了两位当事人的特写投放到大屏幕上。苏沐橙在震惊中向这边望过来，周泽楷的眼睛依然望着她，远远地两个人对视着，然后，周泽楷的耳朵慢慢地红了，这是害羞吧？
而苏沐橙的神情也愣愣地，只有一双眼睛流动着华光，这是惊喜？是惊喜吧……
舞台上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噤了声，连黄少天也闭嘴了，苏沐橙惊疑不定，忙用眼神问黄少天，这也是惊喜的一部分？黄少天翻了翻白眼，向轮回那边撇了撇嘴表示无辜。
这都什么事儿？
4.
此刻轮回队中也是死一般的寂静。
江波涛手拿麦克风，用着仿佛能掐死孙翔的力道。
孙翔自己恨不能偏平成一块背景布。
吴启杜明一脸痴相，这剧本不对啊，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吕泊远捂着脸，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只有方明华还算冷静，他说，“小周，事到如今，先想着怎么圆过去再说。”
周枪王从来是讷言敏行的风格，今天这个事态有一点状况外，但他望着向他走来的人，突然觉得求婚也不错。是的，他想跳过那些告白恋爱漫长的过程，他想直接求婚。
花？小卢刚送了一把。
戒指？有冠军戒指。
观众？全场近万人，还有电视网络直播。
对象？是她苏沐橙就足够了。
周泽楷走了几步，到她面前，单膝跪地，手中举着那枚戒指，他动了动唇，这种场合对于他来说，会很局促，但他心里热热的，望着苏沐橙的眼睛也热热的，他是真心的，这场合算不得最好，他的表现也有点糟糕，但是苏沐橙，你能答应嫁给我么？
苏沐橙依然游离在状况外，她在联盟这些年，人缘很不错，有很多私交很好的朋友，但并不包括周泽楷。
他们为数不多的交流只局限在荣耀比赛，全明星周末，偶尔的友谊赛表演赛，合作过联盟的宣传片，也拍过几个广告，两个人的行程都很紧张，周泽楷生性寡言，除了赠送手信的时候说过谢谢，他们的交谈实在是屈指可数。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求婚，如果不是大冒险，实在是没有第二个解释。
她望着周泽楷，他的神情忐忑羞涩，而轮回的众人也正拼命朝她使着各种眼色，孙翔此刻也完全没有了刚刚凛然的气势，小透明似的恨不能融进阴影里去，这是中间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吧？
短暂的想通了始末，在究竟是拒婚还是悔婚上犹豫了数秒，苏沐橙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大银幕将这一动作无限放大，全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这是欺骗粉丝吧……苏沐橙羞愧了，赶紧将戒指套上，顺便将周泽楷拉了起来。气氛其实是有点尴尬的，尤其是满场开始了新一轮的尖叫声，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这都什么事儿！
苏沐橙索性也破罐破摔，她转身一手轻拉周泽楷队服的下摆，一手抚在他的脸侧，将他的脸轻轻一偏，双唇蝶翅一般的碰了碰他的唇角，完美的借位，然后很有暗示性的朝轮回的司仪笑了笑。
此时此刻司仪若还没看出其中的诡异，也妄为他多年的舞台经验了，匆忙换上了一副笑脸，说起祝福的场面话。
但周泽楷却觉得自己的心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她手指柔软的温度，她嘴唇莹润的触觉，听得到她呼吸间微微的喘息，闻得到她发丝间白茶花的香气。
需要一种克制才能平息他此刻的悸动，一种真实的想要触碰拥有她的冲动。
轮回众人都松了口气，蓝雨这边却几乎沸反盈天，黄少天掐着自己的手臂，很想看看这是不是真的，喻文州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朝着孙翔的方向笑的讳莫如深，
黄少天非常失望，他们今天确实准备了一个惊喜，黄金一代所有人齐聚，已经在台下准备登台煽情了，香槟，蛋糕，礼花，VCR一样也没用上，通通在枪王大大强势的求婚中沦为泡影。
此时的台下众人也都是目瞪口呆，陈果抓着叶修的手臂大叫，“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可能，沐沐怎么可能接受？她，她……”
叶修神隐许久，总算抽出空来看一场总决赛，这会被她摇的人都站不住，他一脸莫名，“她怎么了？”
陈果一时说不出话，几乎要哭出声来，唐柔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慰道，“我也没有听说呢，可能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
是惊吓吧……陈大老板这反应，活像是小白菜被抢了，哪有半分喜色。
众人又望向楚云秀，楚云秀忙摆了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问我。”
张新杰在一边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我觉得苏队多半也是不知情的，她刚刚那个惊讶的表情是真实的。”
肖时钦也若有所思，“其实你觉不觉得，轮回其他人一开始的表情也不太对，好像也都很意外。”
众人眼神来回碰撞，突得全看向了极力沦为背景布，奈何身高一八五的孙翔。
王杰希倒是笑的很放松，他说，“叶修你还是准备准备嫁妹吧。”
叶修挑了挑眉，“怎么了，王大眼，你又开天眼了？”
王杰希一脸无所谓，笑道，“以周泽楷的性子，我倒不觉得是开玩笑的。”
叶修皱了皱眉，随即又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倒是十分真了，不过要娶我家沐橙，还嫩了点。”
李轩想的不多，一脸愉悦，“这样我是不是能省一份份子钱了？”
叶修倒也不含糊，“有心了呀，李轩大大，那你就包个双份的吧。”
……
5
台上几句场面话以后，主持人安排大家离场，粉丝们仍然激烈高呼，热情不减。苏沐橙有意落后了几步，众人心领神会，纷纷进了各自的休息室，把走廊留给了二人。
苏沐橙站在那里，队服内穿了条Loewe的红色裙子，显然是为了之后的酒会准备的，一字肩的设计衬的她颈柔肤白，锁骨精致。脚上穿了双丝绒高跟鞋，小腿纤细笔直，脚踝细腻只堪一握。
周泽楷觉得自己真是幸运，他十七岁喜欢上的人，直到二十六岁，依旧是那个让他初初心动的模样。
她站在那里，在等他说话。
他面对她的目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江波涛拿着手机走出来，屏幕上一闪一闪显示着“队长妈妈”的字样。周泽楷没有接，铃声固执地响着。苏沐橙朝他笑了笑，点点头，示意他先接电话，甚至退后了两步拉开了些距离。
周泽楷按下通话键，一个软语的女声传来，温柔的S市方言，细细地问着什么，周泽楷轻声地应着，然后小声说，“有记者会，回家说。”
他说完匆匆收了线，回头看见苏沐橙倚着墙壁站着，她怀中依然抱着那束红玫瑰，头顶的壁灯在她身上拢了一层薄纱。
她眉目低垂望着脚尖，似在沉思，许久才轻声说，“小周，我看中了一个人，轮回青训营的一个小姑娘，很不错的神枪，但我觉得她很适合沐雨橙风。”说罢，她抬起头，“我和轮回接洽过，条件有些苛刻，我希望你和江副可以帮忙疏通。”
周泽楷愣了愣，随即眸光深深地望着她。
苏沐橙笑了笑，“公平吗？或者我还可以让步。”
说话间，蓝雨休息室的门被打开，喻文州黄少天由新闻官带着出了休息室，见到他们三人，黄少天鼓了鼓嘴正要开启嘴炮技能，被喻文州一把捂住拖走了。
苏沐橙在后面喊道，“黄少天，你要敢乱说，这辈子就没有南瓜奇巧了。”
她的尾音带着些恶作剧的愉悦，黄少天的背影肉眼可见的一僵，胡乱回头在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算你狠。喻文州在一旁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轮回的新闻官一路匆匆赶来，和蓝雨的众人擦肩而过，他手里握着个平板，领带也松开了，正微微地喘着气。
苏沐橙倏尔笑了起来，灯光衍衍，她眉目如灿，小巧圆润的肩头微微发颤，鱼尾山茶一般的裙摆荡开重重涟漪，银丝绣线编织的花纹演绎出轻巧陆离的华光。
她说，“新闻稿写完了？给我看看。”
来人看了看他的两位正副队，见两人没有异议，递了过去，苏沐橙一目十行匆匆看过，点点头道，“就这样吧。”
说罢，脸上带着些疲惫的神色，准备离开，她走过周泽楷身边，伸手将那枚冠军戒指塞回了他手中，戒指是周泽楷的尺码，戴在她的手指上并不合适。
她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已经退役，不再是公众人物，今天的事，若需做些什么补救，我会配合，但也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说罢朝江波涛一点头，紧了紧身上的队服，向外走去。
江波涛忍不住道，“苏姐，小周是真心的。”
苏沐橙脚步停了停，却没出声，感觉她似乎是笑了笑，没回头渐渐消失在了走廊尽处。
6
周泽楷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了眼江波涛，后者说,“那个小姑娘你知道的吧，同期还有一个男孩子，两人实力不俗，都很适合做一枪穿云的继任者，战队的意思，考虑到其他价值，更倾向于男孩子，毕竟样貌不错性子也有点像你，但是高层在考虑有没有双枪组合的可能性，所以也一直压着小姑娘不肯放人。但以她的天赋实力做一个轮换选手确实可惜。兴欣的话，目前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泽楷闭目思考了一阵，点点头，“可以。”
江波涛默了默，“我之后和高层多沟通一下，轮回现在阵容稳定，有些改变确实还未到时候，我会尽力办成此事，那小周你？”
周泽楷抬眸笑了笑，手指摩挲着那枚冠军戒指，“来日方长。”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沐橙，第四赛季，轮回主场对战嘉世，他作为预备役选手坐在轮回的团队席里提前感受气氛，全场掌声中，舞台音效报出来了还很陌生的名字，苏沐橙。
他看着嘉世的选手通道，那里走出了一个少女，步伐轻快，朝着观众席挥手，脸上带着些淡淡的羞涩，她走到队伍的末尾，安安静静地站着。
比赛的时候她是那个站在一叶之秋身边的策应大师，轮回的前辈们纷纷吐槽，场下那个请前辈多多指教的小姑娘有多温柔，在场上用手炮轰杀对手时就有多残暴。
比赛没什么悬念，嘉世赢的漂亮。
赛后两队人从选手通道退场，周泽楷看见苏沐橙走在前面不远处，她双手插在队服口袋里，低着头正在听身边一个青年男人说话。
那是叶秋大神，他听队里的前辈说，带着些尊重敬佩。
但那个受到大神亲自指点的人，不时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时鼓鼓嘴想要辩驳，有时又嘟嘟唇很委屈的样子，各种表情在她脸上变幻着，乖软听话，倔强任性，甚至还有些撒娇狗腿的样子。
叶秋说了一会，掐了烟，揉了揉她的发顶，说，“走，哥带你去吃冰。”
她立刻将脸上其它情绪收了，只剩下了愉悦，小狐狸一样弯弯的眼睛，亮亮的眸。
她回头找了一圈，看见轮回队长，声音清甜，“张队，有没有吃冰淇淋的地方推荐呀？”
张益玮不吃这个，闻言也四下看了看，方明华正在追女朋友，立刻很有经验的介绍了一个。
苏沐橙细细问了，回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周泽楷站在方明华身后，全然接收这个明媚动人的笑容，明明不是朝着自己，却不自觉地耳根微微发红。
苏沐橙自然不会注意到她身后那道有意避开的目光，回头就去拉叶秋的衣袖，“走啦，走啦，我要四个球哦，不同味道的。”
她是真的开心，全然没发现，叶秋刚刚那一揉，一缕头发滑出了发夹，一摇一晃地，随着她的步伐，柔软轻盈地扰动着他的心。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会一见钟情。
7
晚些时候荣耀官方播报了这次比赛的盛况，自然也逃不开这场突如其来的求婚，微博一片哗然，各个战队的官博也依次转发恭喜喝采，轮回和兴欣的公关统一了口径，宣布两位当事人正在热恋，但婚期未定，初步会定在周泽楷退役以后，所以希望大家可以祝福支持。
苏沐橙也转发了官方微博，配着枪王大大下跪求婚，女神大大甜蜜献吻的照片，只说了八个字，“如你所见，如你所愿，”周泽楷在随后转发，简简单单一个嗯字。
求婚现场虽然祝福声不断，但多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蓝雨粉。
事业粉们大多还能克制，半真半假地祝福。
CP粉们只恨不能在微博普天同庆，锣鼓喧天。
黑粉毒唯各自开辟站场杀的不亦乐乎。
其他战队的粉丝吃瓜吃茶看戏不怕台高。
周泽楷的某些老婆粉们比较激烈，她们组团到苏沐橙的主页下刷屏，苏沐橙在联盟多年，粉丝何种阵仗没见过，一时之间，贱人你也配，傻逼给你脸两股激烈的谩骂不绝于耳。
但当事人却没怎么在乎，苏沐橙离开会场后径直去了酒店。之前邀请的各队选手们也纷纷到了，应是收到了什么嘱托，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叶修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对她招了招手。
苏沐橙打了一圈招呼，慢慢踱步到了他身边坐下。他们许久未见，比赛前也没顾上说话，这会才来得及说说近况。
叶修听她说了方才和周泽楷的对话，沉默了一阵才幽幽道，“沐橙，你该知道小周是认真的。”
苏沐橙点点头，并不否认，她说，“我知道，刚开始觉得疑惑，但后来我也能确定。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要弄成这样。”
她伸手紧了紧身上队服，笑道，“我其实并不喜欢联盟。之前有你，后来有兴欣，现在为自己，我想离那里远远的。周泽楷当然很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甚至想要和我结婚，但是我很清楚，我已是负重前行，承担不起他的深情。”
叶修掐灭了手上的烟，他皱了皱眉，“沐橙，你有事瞒着我？”
苏沐橙笑了笑，“之前没想瞒着你，一方面是没找到机会，另一方面是还没有确诊。
叶修，我病了，应该是很严重的病，需要手术，风险很高，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但不做又会没命。”
叶修表情慢慢变得僵硬。
苏沐橙笑容恬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去年我觉得脖子很痛，左手一直发麻。以为是颈椎出了问题，后来果果陪我去拍了MRI，几经化验，才确认了是肿瘤。”
她的语气到这一刻都很平淡，“兴欣的众人我也没有告知，对外只说是肌腱出了问题，其实是我没有那个体力去打比赛了，左手的反应会很迟钝，连做练习都很困难。屏幕多看一会就会觉得头晕。我好努力才打完了这个赛季，已经是极限了。”
她摇晃着高脚杯里的香槟，接着说，“我打算去M国做手术，那里的几家医院有成功治愈的先例，如果能治好，我想在那休养一阵子，还想去读两年书。”
叶修摸了摸她的发顶，有些感慨道，“你真的长大了，考虑的很周全，打算什么时候去？”
“不会太久，”她笑了笑说，“虽然也遇到了一些麻烦，M国的医院预约要提供详细的家族遗传病史和以前的手术，药物纪录，你知道我小时候和哥哥在一起，对父母也没什么记忆，如今我们生活过的那个福利院也早就不在。有些东西，真不知道从何去寻。”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叶修，我不想让周泽楷做选择。可能我也挺喜欢他的吧，做这种选择会很为难吧。
也许他喜欢我，但又没那么喜欢我。
我不想考验任何人的深情。也不想被珍视然后又被放弃。
我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他人，依赖只会让我变得软弱，未来我可能还有手术放疗复健各种痛苦要去承受，还是只依靠自己安全一些。
叶修，我爱你，如果我一去不回，别为我难过。”
8
陈果在苏沐橙的房间待到她入睡才离开，望着她的睡脸，陈果心中一酸，伸手调暗了床头灯走了出来。
她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敲响了叶修的门。
叶修坐在电脑前，正在浏览一个关于脊椎肿瘤的页面，他抬手掐灭了烟，“老板娘你也帮她瞒着我。”
陈果连忙解释，“不是，我当时也好乱，我们跑了好几处医院，这个主任那个专家到处看，CT，X片，MRI检查化验做了一堆，初诊的时候，说是手术的可能性为零，我几乎要晕过去了，还是沐沐搀了我一把。”
她说着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沐沐谁也没让告诉，怕影响队员情绪，大家也知道她不舒服，就这么慢慢地把担子卸下来了。周泽楷在这种时候求婚，他什么状况都不知道，全场那么多人，如果沐沐不答应……”
“他是真不知道……”叶修打断她，“他没有那种心思。”
他转头看着屏幕上的页面，突然问了一句，“如果小周知道了，会怎么办？”
“那，那要看他对……”
“是啊。”叶修苦笑了一下，“我们知道他对沐橙是真心的，却不知道有多真，那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选择，包括轮回，包括他的职业生涯，还包括他的家庭。”
“所以你……”
“我只是尊重沐橙的决定，有时候一无所知还真是幸福啊……”
陈果走后，苏沐橙就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慢慢坐起来，心中想着这个求婚，很荒唐但却又莫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曾经也很喜欢去逛荣耀论坛的八卦版块，那里贴子多如牛毛，各种cp各种粮，翻到开心的，还会拉到女选手群一起看。
关于她的贴子，也不少，和叶修的最多，其他各种熟人的也都有，这中间有一个是关于周泽楷的，这楼会盖起来倒不是因为两个当事人，而是楼主本身。荣耀论坛分等阶与积分两种数据，等阶直接挂靠注册时间，每年固定登陆超过三百二十天可以升一阶，所以，在论坛论资排辈的，只需要把等阶亮出来看看就能明白。
苏沐橙望着那个等阶十三的账号，这大概是荣耀论坛第一批注册的账号了吧。
她翻了翻这个楼主的发贴，十几年中，除了发布在技术攻略区的精品贴以外，八卦区只有三个，第六赛季发布了喻楚，第八赛季发布了周橙，还有一个关于唐柔的，没有cp。
她本着好奇点进了唐柔的贴子，楼主言简意赅，说自己年末参加了一个私宴，设在檀公馆，宴上见到了唐小姐，才知道她的背景有多深。楼主想，整个联盟给唐小姐做嫁妆仍嫌不够，或许做聘礼还差不多。
苏沐橙点给唐柔看，唐柔说，“檀公馆是我父亲名下的一处小馆，平日用来招待世交，偶尔也会小住，这人如果被邀请了，应该有些来往吧，”说着又笑了笑，赞同道，“说的很有趣。”
苏沐橙于是点进了周橙那一帖，楼主说，周橙看似毫无根据，但其实他们有一种迷一般的互补感，周泽楷虽然沉默寡言，但外冷内热，绝对是个内心丰富细腻的人。
但苏沐橙不同，她看似温情，实则冷淡。除了叶修，很难说联盟中谁能真正走进她心里。叶修也应是扮演着一个兄长，导师这样的角色。
楼主在看了年初的宣传片后突然有了这样的直觉，立贴为证，如果好事成真，抽一个玩家赠送一把自制的枪系银武。
全贴寥寥数字，也无任何论据，纯靠感觉，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之后的评论和她的想法差不多，要不就是感叹大佬等阶，询问卖不卖号的，要不是就是嘲讽其胡说八道，又眼馋银武的，还有一些拉出她和周泽楷曾经的视频，照片，从各种匪夷所思的计算器角度磕糖的。
苏沐橙当时的兴趣全在那件银武属性上，其他的只当笑话看过了事，但没想到就在今天，这一切都成了真。她在论坛首页又看到了这个飘红的旧帖，底下一大片拜大神求欧气的呼声。
苏沐橙看着好笑，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和周泽楷之间有什么谜一般的互补感。
她也突然很想问问他到底是喜欢自己哪里呢？
9
其实这一点，周泽楷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从战队回到家，就遇上了满屋子的亲戚，父母的情绪还算平静，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多少还是责怪他太过草率，谈了恋爱瞒得这么好做什么，怎么也不和家人通通气，如今求了婚还不把人带回来云云。
周泽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家人对于他的沉默也无计可施。
回到房间后，他坐到了书桌前，从从抽屉深处拿出了一摞小纸盒，那是几个很常见的手工巧克力包装。
包装精巧，颜色粉嫩，里面的巧克力已经吃完了，只剩下数十张手写小卡片。苏沐橙清秀的字迹工工整整地书写着每一种巧克力的名称，在末尾还写上欢迎品尝，欢迎提意见这样的俏皮话。
这些就是他这几年和苏沐橙几乎全部的来往，只因她有这样甜蜜的爱好，喜欢做手工巧克力。
每年冬休期，苏沐橙就会制作很多，然后在情人节临近的日子给联盟的各个战队寄送。
那几天QQ群里就会非常热闹，大家争相反馈着品尝的意见。
石不转：沐橙，队长说你做的Modica粗糖味他很喜欢。四十度低温砂糖溶解度在78%左右，口感很好。
大漠孤烟：非常感谢，辛苦了。
沐雨橙风：微笑微笑。
生灵灭：沐橙，这次的辣生巧克力太过瘾了。
沐雨橙风：我特别去买了你推荐的那种辣椒粉，还细细研磨了一遍，真是太辣了，我闻着就掉眼泪呢。
风城烟雨：沐沐，姜饼黑巧你是不是换配方了？
沐雨橙风：是呀，我换了一种新的面粉，云秀你好厉害这都吃出来了。
王不留行：干姜汽水味的很好吃，吃出了柠檬擦丝，酸味很特别。
沐雨橙风：不止哦，还有伏特加哦，不过只有一点点啦，不会醉的。
逢山鬼泣：迷迭香橄榄那个好吃。虽然看着名字古里古怪的，迷迭香不是用来烧肉的么。
沐雨橙风：是呀是呀，吃出肉香味没有？【调皮/】
石不转：黑醋栗巧克力的味道也很好，不过梨子脆片可以再增加五分之一的量，口感会更好。
沐雨橙风：嗯,这样呀，新杰的建议我一定认真听取。
夜雨声烦：苏妹子,苏妹子,苏妹子,南瓜奇巧太好吃了，你怎么只给本剑圣寄了一盒呢，一盒里面还只有三块，我把海盐焦糖全给我们队长了，结果发现整个战队除了我，你都没有再寄南瓜的巧克力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行你给我再寄点来啊！
索克萨尔：托少天的福，海盐焦糖非常好吃。
沐雨橙风：知道啦，知道啦，再给你寄一盒啦。
……
大家只把这一盒巧克力当成了最普通的礼物，但只有周泽楷，能久久看着舍不得打开。他说不出问战队其他成员讨要的话，只想着能不能把她亲手书写的卡片要过来。
他的心思最终也没能瞒多久，江波涛不愧是个人精，简直没花丝毫力气就看透了他的心。
大群里还在激烈讨论着，周泽楷望着手中那数个战队成员上缴的巧克力盒子，其中也包括孙翔的那个，这个新队员还没弄明白轮回的潜规则，吃完嘴一抹，已经把包装扔进了垃圾桶里。
屏幕的另一端还播放着一个短视频，那是前几天叶修拍了放到群里的，镜头里的苏沐橙全副武装正在切杏仁，眼眉低垂，十分专注。她似乎发现了叶修，抬起头来朝他做了个鬼脸，护目镜后的眸子又清又亮，弧度明媚而动人。
这个只有十几秒的视频，已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可依旧觉得心动不已。
就在这时候，QQ突然震动了一下，苏沐橙的聊天窗弹了起来，
沐雨橙风：小周，你尝过了吗？
周泽楷的心砰砰直跳，知道是自己一直没有在大群说话，所以对方特意跑过来问问，他将手放在键盘上，想了一会才缓缓打出了一个嗯。
对面过了一会又发来了消息，
沐雨橙风：小周，你喜欢白桃味的还是龙蒿味的巧克力？
一枪穿云：都喜欢。
沐雨橙风：苹果白兰地的味道会不会有点重？
一枪穿云：不会。
沐雨橙风：下次我想换樱桃朗姆酒，你想试试么？
一枪穿云：好。
对面很久不再有回复，苏沐橙似乎又切回了大群里，周泽楷望着屏幕上那几行字，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手指放在键盘上却落不下去。
这些就几乎是他们日常所有的交流，聊天记录再往上翻一翻，日期就已到了去年。
在她眼里，自己是不是很冷淡？但只有周泽楷自己知道这些简短的字句背后蕴藏着多么炙热的情感，一年，两年，从第一次见她，到今天，一直，一直都没有变过。
他重新凝望着手中那些纸盒子，指尖描摹着卡片上的字迹，突然觉得应该好好感谢一下孙翔，那种终于说出来的感觉，真好。
10
第二天一大早，苏沐橙开门就看见了在电梯间等待的周泽楷，看见她出来，眼神彷如星光一般璀璨。
他们在昨夜刚成为令人艳羡的未婚夫妇，此刻正该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苏沐橙也没忘了此前的约定，稍微适应了一下就将手中的行李递了过去。
兴欣的其他人也陆续走出了房间，陈果脸色不太好看，咬着唇把头偏到了一边，叶修走在最后面，远远看着两个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苏沐橙轻声问他，“小周，你们拿出什么章程没有？”她的声音很低，身体微微靠近，看上去似乎十分亲密。
周泽楷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诚实地摇摇头。
苏沐橙一笑，“你们轮回的效率这么低呀，小心我反悔哦。”
她其实也能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流程，互动，曝光，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公布分手……这个过程时限多久也不好说，但她知道自己怕是没有太多时间留在国内。
这件事总需要解决，以她如今这样的状况坚持不了太久。
周泽楷犹豫了一会问道，“要留下来……玩一阵吗？”
苏沐橙本想拒绝，但望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心软，她委婉地说道，“会不会不太方便，你还和父母住在一起吧？”言下之意，他们并非真正的情侣，也没有必要和周泽楷的父母照面。
周泽楷或许也知，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还有个小公寓……”
这个理由其实并没有说服她，真正让苏沐橙下定决心的，是酒店外停留的一辆越野车，车窗降下来了一半，露出密密麻麻好几只炮眼。
周泽楷显然对那辆车十分厌恶，饶是性子如他这般，眉眼也不觉微蹙，平素住在战队还要好些，一旦外出就常常暴露在这些镜头下面。
苏沐橙对这些也非常熟悉，她自己也遇到过那种天天蹲在俱乐部门口求爱的粉丝，但没想到周泽楷这边这么厉害。
她突然想起昨晚自己收到的信息，并非是在公开平台上的留言，而是直接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有询问，有谩骂，有冷嘲热讽笑话她玩网恋的，还有随手发来了几个匿名区论坛的帖子链接的。
其中一个楼主将她和周泽楷近半年的行程信息对在了一起，结论是他们可能只用比赛日来谈恋爱，其他时间仿佛牛郎织女一般隔着百多公里。
有不服气的提出了疑问，楼主毫不掩饰地po了一张文件夹的缩略图，按着日期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后面还记述着具体事件，比赛，活动还算正常，但居然有某月某日某地夜宵，某月某日某地夜跑这样的分类。
楼主对于回帖中的谩骂和诅咒丝毫不惧，甚至很有兴致的Po出常规赛，季后赛的那几场对战视频的截图。一边赞美周泽楷那最后一枪的精准暴力，一边为他们完美演绎出陌生而客气的精湛演技鼓掌。
苏沐橙收回思绪，望着那辆仿若猎食者一般的黑色汽车，车窗后面不知道藏有多少张贪婪扭曲的面孔，在那些眼睛的注视下，她只觉毛骨悚然。
站在她身侧的周泽楷不动声色地站前了半步，微微侧身尽可能地为她遮挡视线。
他是在乎我的吧，他是想保护我的吧。苏沐橙觉得心中有一丝酸涩，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昨晚她所说的那个约定真是自私又残忍。
我为何要去糟蹋一颗真心，如果他爱我，我回报一些又能如何？
我还能有多少时间呢？一年，两年，或者根本过不去这个冬天。
我的生命本该绚烂。如果他爱我。我任性一次又如何？我这一生还能再任性多少回呢？
苏沐橙突然露出了笑容，轻轻将手伸过去，搭在了周泽楷的臂弯里，她说，“小周，我们中午要不要去吃鱼？”
11.
到达周泽楷家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陈果打了好几个电话，依旧很不放心，直到听见苏沐橙的声音中带着些疲倦才不得不放弃。
他们去附近的购物市场走了一圈，买了些吃的和日常用品，那群小尾巴一直紧跟不停，直到小区门口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苏沐橙还是很佩服周泽楷的眼光，这处公寓可比上林苑高档了许多。这一路经过了两处闸口，读车，刷卡，验脸才让通过。每栋楼下都有大堂管理，外墙还都是单面的玻璃。
房子不大，但装修十分舒适，有经常打扫的痕迹，周泽楷从衣柜取了新的床单，为她把客房的床铺收拾干净。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两个人一起坐到客厅里，尴尬才一点点蔓延了上来。
他们其实没有那么熟悉，此刻面对面相处，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交流。在这样一片沉默中，苏沐橙不争气的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身上盖着一条小毛毯，肚子也很饿。周泽楷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亮着一盏小灯正在平板上看视频，见她醒了，立刻关切地望了过来。
苏沐橙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她抬手轻轻揉了揉肩膀，笑着说，“我们晚上吃什么？”因为刚醒，声音低沉，竟不自觉的带着些撒娇的味道。
周泽楷忙站起来，指了指外面，似乎是要带她出去吃，苏沐橙只觉自己等不及，“我们买了那么多菜，你会做么？”
他们之前确实买了不少食物，大多是苏沐橙自己挑的，她直觉买了这些才像是要过日子的样子。
但看周泽楷的表情大约也不会做饭，她站起来说，“我们吃面条好不好？”
周泽楷的厨房倒是功能齐全，苏沐橙四处看了看，试了试锅子和刀觉得还很顺手。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黑虎虾，个头肥大，只用几只就炸出了琥珀色的虾油。
大蒜切片，欧芹切碎，煮面的水中加入了一把清爽的海盐。苏沐橙在面条中拌了些橄榄油，想了想又跑去了餐桌边的酒柜，她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一瓶说，“开这个可以吗？”
这些酒都是母亲带来装饰房子用的，平素也只当个摆设，周泽楷从没想过可以喝，见她询问，忙是点头。
苏沐橙拿在手里，望着酒标上的年份啧啧称奇，眼睛漂亮的好似星星。
她开瓶的手法十分熟练，在锅里炒香香料以后就加入了黄油和白葡萄酒。装盘的时候再撒上黑胡椒和柠檬汁。
她不知道周泽楷的口味，也没煮多，待他吃完才细细问了几句，知他很喜欢，自己也是高兴，感觉他似乎不太够，还十分体贴的给他洗了一个苹果。
12
这样的日子其实很不错，周泽楷会做早餐，每天早上能吃到美味的溏心蛋。
午餐和晚餐都由苏沐橙来解决，冰箱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周泽楷几乎不挑食，每次都吃的很干净。
吃过饭，他们会各自处理一些私事，周泽楷在书房，她在客厅，虽然也没什么特别需要避讳的，但彼此很默契的互不打扰。
苏沐橙一直在联络就医中介的翻译人员，仔细准备着自己的病例材料，提交申请，对方告诉她，应该会很顺利，但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却并不觉得高兴，恐惧和不舍，紧紧压抑着她的心。
是的，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和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她试过用十个小时做一条羊腿，晚上细心腌制后放在烤箱里低温烤制，一大早起来就有满屋子的辛香，只是用辣椒和孜然就创造出了无比丰富的的味道。那只羊腿她和周泽楷吃了一整天，烤肉溢出的酱汁也没有浪费，在第二天变成了一大碗鲜美的卤面早餐。
周泽楷的厨房有一座香料塔，几十个香料瓶重重叠叠堆成了三层，瓶口标注着英文标签，他们都不认识，苏沐橙翻着电子词典，一个一个写上了备注，然后挑了七八种做了一道阿皮乌斯烤鸭胸。
周泽楷回去了一趟，带回了一只大龙虾，苏沐橙将虾肉取出来熬了满满一锅法式龙虾酱，盖饭吃不完，就用来煮乌冬面。
不想吃米饭的夜晚就做炸猪排，爆浆可乐饼，再配上一盅酸酸甜甜的蜜桃乌龙茶。
夏天不太适合做巧克力，苏沐橙会做芋圆，奶冻和刨冰，餐后甜点她喜欢抹茶白玉红豆霜，竟还意外发现周泽楷非常喜欢奶霜苹果塔。
傍晚一起出门散散步，看着晚霞沉落，星斗升移。
周泽楷会陪她看电视，无论什么诡异的剧情走向都看的很认真，有时候挨不住，她会不小心睡过去，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被子里。
他们偶尔也会出去吃饭，稍微伪装一下去看看电影，逛街试试新衣服，在电动城打游戏，冰淇淋很久不吃也会很想念，一人拿一个边走边吃的感觉真的很像情侣。
也会牵手，周泽楷的手心十分的热，苏沐橙觉得眼圈有些发酸，庆幸自己可以躲藏在墨镜后面。
陈果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知她与周泽楷相处的不错，非常难过。
她不知道怎么办，对着唐柔突然就哭了起来。唐柔问她，她呜呜咽咽的说不出口，“周泽楷对她很好，可是……可是……”
唐柔叹了口气，安慰她说，“沐沐一定会好起来的。”
陈果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唐柔望着她的表情，轻声说，“我其实都知道，沐沐吃的药放在冰箱里，全F文的，别人看不懂，可我在F国留过学。你们想瞒着，我就一直没有说……”
陈果望着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她紧紧捂着自己的脸，声音压抑而沉重，“沐沐……沐沐她……这么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她从小没了父母，后来又没了哥哥……好不容易一切都好起来了……可是……可是……”
可是，已经没有可是了。
某天早上苏沐橙在自己的邮箱里发现了一封来自M国医院的预约信，里面清楚的写明了，医院的名称，地点时间，具体到了某栋楼某位医生。
万事俱备，只差一张医疗签证。
吃过午饭，她和周泽楷说想要出去逛逛，周泽楷站起来就要换了衣服陪她去，苏沐橙咬了咬唇说，“我自己去就可以。”
她感觉到他有些失落，但这件事还是不想告诉他，于是想了想又说，“我玩一会儿，你来接我好不好？”
周泽楷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她迅速回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材料，装在一个大大的背包里。她对着镜子给自己鼓气，可那一口气，却消散在周泽楷送她乘电梯的目光里。
苏沐橙强笑着，赶紧按下了闭合的开关，生怕晚一些就会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13
那张医疗签证很快就到手了，苏沐橙将它和自己的行李收拾在了一起，航班信息安静地躺在她的手机里，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天晚上周泽楷回了一趟父母家，听家人的意思，依旧希望他能早点把人带回来看看。
等他安抚了父母再回到公寓的时候，周泽楷发现苏沐橙又一次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走过去想抱她回房间里去，还未动手却见她轻轻睁开了眼睛。
苏沐橙朝他笑了笑，神情舒舒懒懒地指了指沙发另一头。
周泽楷会意，走过去也躺了下来，他这时才发现，枕头边有一个小小的音箱，里面放着一首老歌 moon river。
今夜实在很舒服，歌声缓慢低沉，侧头就能看见漫天的星斗。
周泽楷躺在她身边，让她觉得很安心，苏沐橙突然很有倾诉的欲望，于是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和哥哥住在福利院里，小房间孩子又很多，夏天热得睡不着，哥哥就给我扇扇子，然后哼这首歌哄我睡，他不会唱歌词，轻轻浅浅地哼着旋律，他说小时候妈妈唱过，抱着我，也是在这样的夏夜里。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起妈妈。
他说，如果世上有天使，那就一定是妈妈的样子。
我们为什么要从福利院里出走，我也不记的了，只知道有天晚上，哥哥叫我起床，他说有坏人要抓我们，要带我逃走。
我后来想起来，是之前院长带我和几个小朋友见了几对夫妻，可能有人看中了我，想要收养我。
我不喜欢他们，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害怕。
哥哥也不要和我分开，我从围墙上爬下来的时候，踩着哥哥的肩，怕的不行，腿都在抖。
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我走不动了，就要他背，哥哥脖子上还挂了个书包，他喘的很厉害。
走着走着我还哭了，因为我想起来了，我们走的太匆忙，我最喜欢的一双鞋子他忘了给我带上。
他说以后一定给我买一双一样的，还喂了我一颗糖。
那颗糖好甜，那晚的月色真好。
我们刚开始的时候，是到处流浪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怕被送回去，被送到陌生的家庭，既害怕熟人，也害怕陌生人。
睡过候车室，睡过仓库，后来就去一家网吧，那里很便宜，都是些半大的孩子，机器老旧，泡面的味道却很好。哥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打游戏的。
他在那里打，我搬张凳子在他旁边枕着他的腿睡觉。无论多吵都睡得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的就同呼吸混在了一起。周泽楷慢慢爬起来看着她的脸，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阵阵哀痛。
她是如何长大的，却又能生长的如此的温柔。苏沐橙的手搭在枕头上，纤细而柔软，他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指，放在掌心暖热。
她睡着的样子，非常好看，周泽楷久久望着，低下头轻轻的落了一个吻在她的额头。
14,
天快亮的时候，周泽楷听到一声门锁响声，他向来睡的轻，神志渐渐有了些清明，但身体却不想动，他能感觉到来人是谁，心中泛起些甜意。
身后床铺微微一沉，被子小幅度的拉开了一点，轻薄的凉意过后，一点温软靠了过来，周泽楷很想反身去抱她，但是今夜气氛太好，他的睡意沉在骨子里，只在唇上透出了点笑意。
他感觉到苏沐橙温热的脸，轻轻贴在他后背上，双手拉着他睡衣的下摆，周泽楷拼命克制住那一刻的颤抖，努力放松着身体。
他身后的人，很久不动，只轻轻地贴着，极为小心，像是呵护着无比珍贵的宝物。
许久之后，她微润的唇慢慢贴了上来，在他脊背上落下一个吻，接着用柔软多情的声音呢喃到，“小周，等着我，好不好？”
她不是要他回答的，说完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如来时一样，掩上了房门，退了出去。
等什么？黑暗中的周泽楷，感受到心底那一刻如银瓶乍破乳燕初啼一般的喜悦，他心说，那你快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但等待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他又在黑暗中睡过去，她也没有再来……
15
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已是一年后，那天晚上入睡前，江波涛给他发来了一个链接，周泽楷知他不会无由，于是点开看了，发现是一个普通荣耀玩家的博文，她说你们猜猜我看见了谁？
微博下面跟着几张照片，距离很远，不是很清晰，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苏沐橙。
那个他日夜思念的人坐在一片花园里，背靠园椅，神态恬静，她身形单薄，膝盖上放着一本硬皮书，手指轻轻搭在上面，手腕又白又细。
Po主说自己一家参加了M国的疗养旅游，是位于Rosa海湾南部的一家综合型疗养度假机构，结果竟然在这里发现了前荣耀女神苏沐橙。
她在去年退役以后就几乎全无音讯，出现在了这里，而且看样子已经住了很久，和周围的医护人员都很熟悉，只可惜她只待了一会就回去了，因为门禁的关系，也没法再靠近，Po说自己语言没过关，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听，语气中听着十分遗憾的样子。
周泽楷看了眼评论，Po还补充了一句，说这家疗养机构有非常专业的医生和治疗师团队，会采取量身定制各种疗法，除了疗养度假的旅客，还有很多过来进行深度癌症治疗的患者……
周泽楷望着这个消息，久久不发一语，手机再一刷新，这个帖子已经被删除了，他望着手机屏幕，突然想起了那天早上，他因为喜悦早早醒来，然后坐在客厅里等着苏沐橙起床的样子。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但他等到的却只有一个空房间，她带来的所有东西一起消失不见。床铺干净的好像她从未出现过。
她的电话从此再未能打通过，QQ，微信，短信，一样不回复。
他去问叶修，问陈果，他们都不说，但看神情，却是分明知道她去哪里了。陈果对外的说法，是苏沐橙留学去了，但他知道她在说谎。
他想过报警，甚至想用父亲的关系去做一些查询，但最终都放弃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她曾说，等着我，好不好？
那时不觉得，现在才知，她原来是来和自己道别的。
你要我等，那我就等吧。
但今天，她出现了，虽然并非自己本意，但她终于出现了。
周泽楷咬着唇，点开了叶修的聊天窗，将保存下来的那一张照片发了过去，他很想质问缘由，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他犹豫了一会，终于敲下了一行字。“前辈，她好么？”
叶修似乎就在电脑前，他知道他在问什么，于是大方回复到，“还不错，恢复的很好，昨天我们还通过电话。”
周泽楷感觉有很多话堵在了喉咙里，“前辈……”
叶修那边很快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苏沐橙，坐在病床上，身前的小桌子上放着纸笔书册，一手握笔像是正在写着什么，她很瘦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蓝色的口罩显得脸颊小小，眼睛大而明媚，她显然发现了那个拍照的人，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大大的V，手指细白的几近透明，手腕上淡蓝色的血管触目惊心。
周泽楷动了动唇，手指微微发颤，他觉得自己一定错过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必须要知道，如果错过，会后悔一辈子。
叶修那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沉默了一阵，发来了一个剪辑而成的长视频，周泽楷的心跳动的厉害，他点开，入目的是一串日期，他知道那个日子，是她离开他的第二天。
20xx年x月x日,镜头显示是苏沐橙的手机自拍，天色还未大亮，透着深重的蓝。苏沐橙排着队似乎是在等待计程车，她的笑脸十分灿烂，声音轻快，“叶修叶修，现在是C州早上的4点15分，我到了，长途飞行好累人啊，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还有点忐忑呢，今天我会和我的翻译Cyril见面，他会带着我和主治医生见面，然后带我做各项检查，我会加油的，拜拜。”
20xx年 x月x日，苏沐橙的脸出现在镜头里，背后似乎是一所医院的诊疗科室，“叶修我见到了传说中的Dr.Chen，一开始还有点紧张，我从小就害怕见白大褂，还是那种超权威的白大褂，但Dr.Chen 不一样呢，他穿西装，用条纹手帕，神态很温和，说话轻声细语的，还喜欢吃糖豆，他是亚裔，但不会说中文，见面就夸我长得像瓷娃娃，Cyril翻译给我听的时候，我脸都红透了。
他询问了很多关于我生病的情况，然后细细地给我讲了手术有可能的后果，这堂课讲的太多了，我都记不住。
但他让我别担心，手术风险虽然很高，但复发率很低。如果我能治好，以后都会很健康呢，那就太好了。”
接着屏幕一黑，缓缓又亮了起来，苏沐橙俯卧在床上，下巴搁在枕头上，脸色有些白，额角有一层薄汗。
她说，“叶修，今天我做了穿刺活检，Amy一直握着我的手问我痛不痛，做手术的明明是我，但好像她才是挨针的那个，那样子都快哭了。我都不敢当着她的面喊痛，怕她搂着我叫honey，她好喜欢叫我honey ,baby ,sweetheart ,肉麻死了。哈哈哈哈，其实好痛，真的好痛，真的超痛的……”
后面是苏沐橙的各种花式鬼脸，她在笑，很动人，然后似乎用力猛了一些，弄到了痛处，小脸立刻瘪了，小声的抽着气。
接下来是一个很慢的开场，苏沐橙调整了一会镜头，才缓缓走到床边坐好，她轻轻地说，“叶修，现在是早上8点45分，还有半个小时我就要做手术了，我己经断水断食十二个小时了，好饿哦，Amy一直陪着我，她人真好，我给她开了一笔厚厚的薪水。”
视频中的苏沐橙瘦的厉害，下巴尖尖的，脸上也是一种病态的白，她的头发剪短了，眼睛湿漉漉的，嘟着嘴说，“我好疼啊，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心里盼着快点手术就好了，可是真到了今天，又觉得好害怕。叶修，你的邮箱里我整理的一份财物清单，如果我……”她顿了顿，咬着嘴唇说，“我想用哥哥的名义拍卖和捐赠给儿童基金会。”
她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一种淡淡的失落，“叶修，我很想他。我很想见他，很想能见他一面。”
她眼里闪过一抹璀璨的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叶修，如果我回不来，你……你要……算了，如果我回不来，什么也别告诉他。
我在南山买了两块墓地，相邻的，要把我带回去哦，和哥哥在一起。
那么，待会见啦，我们一定会再见。”
视频到这里是一段漫长的空白，过了很久，才开始一阵晃动，一个亚裔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镜头里，片刻后摇摇晃晃地固定住，镜头里传来一阵开门声，一张手术床被缓慢推了进来，叶修紧随在床尾出现在了画面中。
同行的有两个医生，和一个亚裔年轻人，他似乎是个翻译，正在向叶修解释一些手术情况，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手术进行了七小时十五分钟，由Dr.S锯开骨头，再又Dr.Chen剥离肿瘤。没有出现低血压，休克和麻醉过敏现象，共打了十六个固定铆钉，置换了C4脊柱关节，”
说着医生向叶修展示了一下手术样本，“失血1600ml，输血1000ml，发现了肿瘤和水肿区，手术比较成功，术后会注射消炎，刺激神经性和防水肿药物，每天会例行抽血检验，如果指标过低会安排输血……”
医生在片刻后离开，叶修慢慢地接近病床上的人，她俯卧在床上，双手伏在脸颊两侧，后颈贴着一块医用胶布，固定着静脉注射管，脸压在软垫上，嘴唇干干的毫无血色，睫毛如鸦翅般不时地颤动一下，眼下一片乌青，Amy握着她的手，纤弱的手腕上绑着一个留置针头，露出的管线上一丝鲜红。
她依然在昏迷中，叶修的眼神极痛极爱怜，他小声地问着Amy术后的护理，一边用生平最轻的力道摸了摸她的头发。
周泽楷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但下一段视频又很快开始，开头依然是那个叫Amy的亚裔女子，她没说话，镜头很快给到了病床上的苏沐橙，她似乎刚从麻醉中苏醒，依然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式，眼神很空洞，没有焦点，镜头靠近，她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很轻，只是嘴角微微地翘了一下，屏幕前的周泽楷眼角酸中带涩，忽的落下了泪来。
接下来的影像像是无意中拍到的，角度很偏，入耳是一阵低低的哭声，苏沐橙的声音虚弱而惨烈，“叶修，好疼，我好疼。”说话间，她的脸微微抽搐了几下，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她低声喊着，“哥哥，哥哥呢，还有妈妈……妈妈呢……哥哥，哥哥我想回……”
接着她又发出了一阵难奈的低吟，嘴唇发颤，眼泪如潮般滚了下来，她说不出话，眼睛紧紧闭着。
叶修握着她的手，“沐橙，别怕，哥在呢，痛就哭出来，哥在呢，没事的，没事的。”
“帮我，帮帮我……”她哭喊着，叶修握着她的手，苏沐橙的手指发颤，脸色发青，她甚至使不上力气去按固定在手腕上的止痛泵开关，“叶修，叶修……疼……”
叶修握着她的手，用力帮她按着开关，苏沐橙的脸色依然痛苦，神情却松了一些，只能这样安慰她，止痛泵有半个小时的锁定时间，距离上一次这样疯狂的按，其实只过去了不到五分钟。
整整一夜，周泽楷的心都仿佛拧成了一团，他终于知道她去了哪里，知道她为什么走的这么决绝。
那真是一场向死的斗争，没有战友，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视频到这里又是一大段沉默，等屏幕再亮起来的时候，日期显示已经是四个月后。
苏沐橙好像换了一个居所，头发长长了一些，只是依然很瘦，她的神情十分活泼，对着镜头大声说，“叶修叶修，Hecker向我求婚啦，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德国正太，我说等水仙花开了就嫁给他。我们在一起学英文，他说要为我朗诵莎士比亚和王尔德。但我说我喜欢迪士尼，我们要一起演白雪公主，我准备了一个惊喜给他。”
视频里苏沐橙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的公主裙，头上戴着纸做的王冠，手里还握着苹果，一群各种年纪的小矮人围着她，小男孩穿着小王子的外套拿着一把玩具剑，坐在轮椅上加入了她们，大家踢踢踏踏的跳着舞，漫天撒着纸屑，用果汁夸张的碰杯喝出啤酒和香槟的感觉，似乎真的在欢庆一场婚礼。Hecker和苏沐橙在Dr.Chen扮演的神父面前认真地说I Do，然后交换了用果汁糖做成的戒指。所有人都在欢笑，除了角落里那一位年轻的母亲。
进度条很快已经到了最后，苏沐橙似乎坐在一家公路边的小餐厅里，她指着屋外的一辆汽车对着屏幕说，“叶修叶修，我和Amy正在去旧金山的路上，我开车已经很溜啦，我们要去看世邀赛哦。”
接着周泽楷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脸出现在了镜头里，虽然离得很远，但一直停留在画面的正中间，他听见音效中自己的名字，他听见苏沐橙欢呼的声音，他听见苏沐橙大喊，“Amy ,Amy ，He is my love.”
她像所有他的粉丝一样，呼喊着他的名字，在为他们的重逢感到高兴,哪怕从头至尾只有她一个人感受到这种喜悦。
原来，我们曾经离的这么近，台上和台下而已……
16
经过一晚12个小时的飞行过后，周泽楷在机场打到了一辆计程车，他向司机简短的说明了此行的目的地，车厢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司机是个大胡子中年男人，似乎很有兴趣和他说话，可看着周泽楷的神情，又打不开话匣，他于是调整了收音机的音量，传出了里面正在播放的一首老歌。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day.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周泽楷突然记起那个夜晚，他和苏沐橙一起躺在沙发上，她轻轻哼着这首歌，乌黑的头发铺满了枕头，一切舒缓的好像梦中真的有一条载满了月光的河。
她的声音到最后有一些哽咽，他以为她会哭，但是她没有。
他也记得在做决定之前叶修最后对他说的话，他说，“小周，低概率只是数学概念，沐橙有可能一生都要和病痛为伴，最难的时刻，她熬过来了， 独自一个人。
你可以只选择祝福她。但如果你决心要照顾她，那就只能是一生一世。”
他还记得自己向父母坦白的时候，母亲激动且有些愤怒的泪水，她向他嘶吼道，“周泽楷难道你就非她不可？”
他听见的自己的声音坚定而平和，他说，“是的，我非她不可。”
他已经等了十年，如果她不回来，他还会一直等下去的。
计程车载着他在沿海的公路上飞驰，极目所望就广阔蔚蓝的太平洋，太阳在这里的上空走着一条优雅的弧线，风里带着咸鲜的海水味道。
他在一座小人鱼的雕像下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她坐在一张圆桌边，正咬着唇读一篇文章，大约是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犹疑地抬起头望了过来。
阳光松软地撒在了她身上，微风清澈而又透明，他看着她的表情从惊讶到惊喜，写满了不可置信。
周泽楷手一松，行李应声落地，他张开手，“沐橙，来。”
苏沐橙几乎是立刻向他奔了过来，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周泽楷忘情地吻她的头发，苏沐橙捧着他的脸，吻他的唇。
来晚了。
不会，你来就很好了。
-fin-
作者有话要说：
叶橙是亲情，是彼此非常重要的人，是可以说我爱你的人。
愿你望我，愿你能望见深爱着你的我。
给我最爱的姑娘苏沐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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